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业内解码微短剧:泼天流量后,淘汰加速中

微短剧已经“卷”起来了。今年春节期间播出的现象级爆款剧集《我在八零年代当后妈》更明确地宣告了这一点:制作精良的微短剧有机会登上全民观剧的“牌桌”,而粗制滥造、套路陈旧的产品将被市场加速抛弃。

“我们的制作团队有个共识就是不再盲目开工了,要有筛选,剧本质量高可以考虑。”2023年年初入局微短剧的编剧三三经历了市场一年来的持续“发烧”,但在她眼中,某种意义上冷却的拐点已经来临——观众对于同质化的竖屏短剧已显出审美疲劳,微短剧的“精品化”转向便如同当年网剧的发展路径一般,是一场必然到来的淘汰赛。在此之前,微短剧如何作为新型“电子榨菜”占据市场?又将如何迎接泼天流量后残酷的“生死局”?

“泼天流量”从何而来?

短剧由横屏转向竖屏,并非仅仅是方向的调转。受众的使用习惯驯化了创作者,竖屏则意味着时长更短、戏剧性更强、人物更少,同时更接近“短视频”这一产品形式,而非影视剧集。

资深编剧兼导演郑远介绍,每集时长仅1-2分钟的竖屏短剧,其源头并非横屏短剧,而是由抖音、快手等平台上的MCN机构、网红等拍摄的剧情短视频延伸而来。这些无论在剧作还是视听语言层面都较为粗糙的竖屏短视频,却在下沉市场“大杀四方”,流量赚得盆满钵满。

换句话说,如果对微短剧的剧情与审美抱有期待,往往会产生错位。因为它所继承的,恰恰是短视频所擅长的“即时情绪价值”。正如已有近两年竖屏观剧经验的观众姜姜所说,“其实看完之后我基本记不住讲了什么故事,只是享受荷尔蒙的快速刺激,很上头。”

同时,微短剧因多搭载在小程序上,也被称为“小程序剧”。小程序轻量和快速的特点使其主要受众轻松翻越技术障碍,无需特意搜索或主动寻找,于多数短视频、社交平台点击切片便可轻松跳转观看。

编剧更是把握“爽剧”脉门的关键。焦娆是北京柏尔影视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制片人,在她拿到的纯熟剧本背后,往往有一个出身网文或者“粉圈”的写手,“极度会写,这些粉圈写手很有想法也很会造梗,女频剧本写得尤其有吸引力,因为她们的文章以前就是给女生看的。”粉圈盛行的“同人文”文化,为微短剧提供了一批擅长造梦与炮制浪漫情节的年轻编剧。而以“战神”“龙婿”等为噱头的“男频”剧,则多出自网文平台写手。

在2022年11月之前,这些剧本尚处在监管盲区。在业内看来,微短剧能够迅速攻城略地,一定程度上是吃到了“审核红利”。“其他剧集,包括横屏短剧,全剧都要审核,一般来说需要1个月。但竖屏短剧不用审,只需要去备案,备案就是做一个公示,这个过程很快。”郑远解释,微短剧主要由平台自审,这意味着于流量的诱惑下,有的平台可能会试探突破边界。

相比注重创作的传统影视作品,微短剧的“产品”属性更体现在高昂的投流费用,据报道,一部微短剧80%的成本被用于在各大平台投放剧集片段。在铺天盖地的“投喂”下,一批批微短剧的观众悄然养成,快节奏、高情感投入的“电子榨菜”成功占据其大量碎片时间。

“现在最赚钱的不是制作公司,是投流公司,它们很强势。比如说一些所谓一天内充值数额达到2000万的产品,实际投流就至少投1500万,不过一天能赚500万也是非常可观的利润。”

郑远解释微短剧的主要操盘与盈利方为点众、九州、七猫等负责开发与投流的头部短剧平台,如果制作团队是外包的,一般来说利润分成为5%左右,获利较低,而编剧完成一部80集左右的剧集也需要个把月,一个剧本的报酬约为1-1.5万,高高挂在热搜上“月入十万”的同行仅属个例。

但这些充值与收入的暴富神话,无疑又为微短剧平添了许多神秘光晕。本对其不感兴趣的观众,在诸多噱头下难免抱着猎奇心态一探究竟,为行业的流量游戏再度送上筹码。

“降维”,竖屏时代的解法

从高维拉至扁平,在不少从业者看来,微短剧即是行业一次整体的“降维”,无论文本、表演、制作均是如此。

就文本而言,“套路”降低了观众的理解成本,其体量也无法兼容复杂叙事。三三分析,微短剧线索单一,主线只需讲清楚一件事,但需要给主角设置较多障碍,“3、4集一个小障碍,5、10集一个大反派,然后主角不断攻克他们就可以了。”升级打怪式的剧情,模拟的是游戏化的愉悦感。

正因这套模式的可复制性强,行业的版权问题也较为突出。中国电视剧制作产业协会法务工作委员会成员、娱乐法律师毛梦凌提到,在21、22年,部分制作公司甚至直接改改别人IP的人设、姓名就开拍了,因此时有侵权纠纷发生。“整体来看从业者法律意识比较淡薄,选择了捞快钱,就会觉得做合规工作成本太高。”

表演同样需要“降维”。这意味着精确、细腻的表演不被需要,而更为夸张、程式化的表演卡在竖屏的尺寸里,反而恰到好处。焦娆直言,“比如说在长剧里,一个走心的情感戏,特写镜头至少得10秒,但我们一集才1分钟,如果细腻的演法反而会掉节奏。”

她透露,在选角时,也不会提前给剧本让给演员揣摩人物,一般都是当场给剧本,测试演员背词速度和快速理解剧情的能力,“从某个层面说,其实微短剧演员适应能力要比一些正剧演员强很多,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的目标是赚钱,配合度很高。”

并且,微短剧中相对陈旧的人物设定与价值观,有时也会与年轻演员本身的认知产生微妙冲突。尚在专业院校学习表演的大三学生黎明便表示,自己出演“恶毒女配”时,其实很不喜欢把女性设定成围绕男主角恶性竞争的角色,但幸好“演的时候现场一般很放松,演员之间也相互尊重,所以演起来不太抵触。”

造型、布景、美术、后期等,均服务于竖屏方寸间的最优解。例如,焦娆介绍,置景时不需复杂,因为微短剧通常不使用全景而更青睐近景、中景,姜姜形容说“一个镜头站两个人已经很挤了”。毕竟相较于被称为“细节的艺术”的电影,微短剧并不在意具有审美意味的“毛边”,炮制每分钟数次的情绪“魔弹”才是最能兑换付费用户的核心。

精品短剧的“价码”

1月29日,抖音宣布与周星驰达成独家精品微短剧合作,双方将联合开发运营“九五二七剧场”。原本在电影领域“大杀四方”的“正规军”入局,给微短剧市场带来了更显著的紧张感,分食这块蛋糕已经不能仅依赖先手优势。

“周星驰的入场应该会拉高整个短剧制作的成本,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IP,这种剧场的形式也代表了一种模式的领跑。”郑远分析,以周星驰、华策影视、万达影视等为代表的电影从业者会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微短剧的业态,背靠丰厚资源,做精品将是他们进行差异化竞争的法宝,微短剧整体走向精品化也是大势所趋。

但也不能得出一个定论,即电影界的常胜将军一定能把这份辉煌复制到微短剧赛道。本质来说,每种媒介载体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表达的形式,传播学者麦克卢汉将其归纳为“媒介即讯息”。在微短剧这一媒介形态上做文章,不一定谁来都“灵”的。

想要“灵”起来,“第一看剧本,第二看演员,第三看布景。”作为制片方,焦娆试图总结微短剧的精品化秘诀。而作为“灵魂”的剧本,的确正在努力走出同质化漩涡,焦娆提到,过去看过百分之八九十的作品都属于“缝合怪”,即把各类特定套路与人设捏和在一起的创作。而现在,她所在的制作团队已经拒绝去拍这类雷同剧目,转而更追求设定新奇有趣的原创剧本,“我们用做影视的经验和逻辑去做好的本子,相信会有很值得期待的成果。”

郑远有同样的期待,他希望今后出自自己之手的微短剧“可以大大方方分享给朋友看”。在过去一年,他曾经一度处于一种创作者特有的痛苦中——被市场拥抱的作品与自己的审美南辕北辙。

但是,今年以来,郑远对他的团队提出了这样的要求:首先,整个故事需有一个让人耳目一新的亮点;其次,每一集的剧本要处理地比别人更精致巧妙;最好在临近结束时,能让观众产生一种微妙的遗憾,如同看长剧一样,舍不得它落幕。

长剧或电影,仍是创作者们追逐的灯塔。所以,当杨蓉、刘美含等正剧演员出现在微短剧片场时,也意味着微短剧和细腻准确的表演不再相互排斥,它们正在摸索共存之道。“微短剧本来和长剧构不成竞争,因为受众画像大有不同,喜欢长剧的大多是一二线白领。但从数据看,随着更加精品化,微短剧也正在征服北上广市场。”

焦娆感受到的可喜变化是,作为制作内容的一方,自己面对强势平台有了更多议价权,能够重新分配利润及参与投流等环节。分配格局向内容倾斜,是一种有效提高内容质量的方式。

并且,精品微短剧门前,已经排起了长长的买单队伍。尤其是想占领用户心智的品牌资方,已经把制作品牌“高定”微短剧视为收益可喜的广告形态,倩碧品牌用1.5亿的播放量验证了这一模式的商业潜能。郑远透露,品牌方投资成本可高达百万,将会大大提升微短剧的质感。

同时,三三也提醒,她自己所在的制作团队并没有将所有“鸡蛋”都放在“微短剧”这个篮子里。在如今投资过热的浪潮中,入局仍需冷静谨慎。

毛梦凌则认为,相关监管政策的逐步完善,不代表必然会让市场失去活力,微短剧终究要找到自己的可持续发展路径,把行业“坏血”排出去,也是精品化至关重要的一步,“无规矩不成方圆,每个行业都会被监管,但监管不代表会影响发展。”

(大众日报·大众新闻客户端记者 张瑞雪)

更新于:6个月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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